“今年的凤凰花开得早呦……”　　

老山头坐在田埂上，看到头顶凤凰花稀疏地洒了些花苞，眯眼对着正吃草的老黄牛倾述着。老黄牛难得悠闲，今年福气好，地里都长草了，田里的水清了，阳光似乎也透了。　　

“福气啊，要是在往年，”老山头把目光投到远山上，“绿水厂”的标志已经看不清了，那根冒了好几年毒烟的烟囱也在静寂中反思着过往……　　

瓮村以前是个平静的小村庄，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里的凤凰木和别的地方的凤凰木一样，一年开两季，一季农民翻地撒种子，燕儿来；一季秋收完，大雁过。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老水头当上村长。　　

老水头和老山头虽然出自一个娘胎，但是相差了十岁，性情抱负也全然不同。老山头初中毕业就回村料理起他心爱的田地；老水头呢，高中一毕业就到大城市闯荡了，说是不衣锦还乡誓不为人。　　

日子过得像村里的池塘一样有规律，春来水涨，冬到水减。　　

六年前的秋，秋收乏累的人们被喧天锣鼓震地炮声惊醒。老水头果真大器晚成，衣锦还乡了。他不单自己衣锦还乡，而且还带来了衣锦全村的好消息。他招商引资，引进村里的第一个工厂，老水头说，今后大伙都来沾沾我的光，也过过城里人的生活。不在毒日头底下撒汗了。”只有事先知情的老山头满面愁容。　　

厂子建在了半山坡上，村里的汉子，脱得开身的妇女，就真的都到工厂里夏天吹冷风，冬天煲暖气了，工资还挺多。老人问起来在里面做什么，年轻的就说是烧一些医院废弃的东西来发电。因为厂里排出来的水是绿的，冒出来的烟是绿的，厂子又是老水头带进来的，所以厂名就叫“绿水”。厂里福利好，过年过节还给送衣服送油盐，还给工人家属封红包，厂子周围的田地都被包围去了，都给村民好多占用补贴。有些村民依着这个补贴盖了五层的洋房。所以啊，大伙对老水头真是感激又佩服，隔春就一致投票选老水头替换老山头当上了村长。　　

当上村长的老水头很忙碌。村民们就见他毒日头里也要开着摩托往村外头跑，经常夜很深了，他的摩托巨响才划回村。没多久，老水头又带来了好消息。先是有一家企业被要求从镇上修了一条六个大车道的水泥路绕村进了山；然后来了许多车，许多眼镜专家。没多久村民就被告知山上哪哪的龙眼树今年不要洒肥了，地被征用了。要盖一个电光源厂。　　

没多久一家生产电光源的厂就盖起来了，还招来了许多外来工。村里头需要做事的只要到老水头那意思意思，说说要求，就都在电光源厂找着了顶好的差事。没做事的也都在家乐呵着。这两年大伙可都是坐着火箭在生活，村民原来的平房大多翻盖了小洋楼，因为有外来工需要租房子，所以楼盖得多的就可以收租度日。当然，要盖多高，盖几栋还都得经过老水头批准。至于老水头批不批，那就要看你意思得怎样了。家家户户也都开上小轿车了。老水头也在村民的规劝下买了一辆古老的二手桑塔纳。大伙都说这个村长节俭。　　

只有老山头，在老水头回村那刻起就苦着脸。人们背后都说，这老村长怎么心眼突地小了，那抢他位子的也不是别人啊？　　

这些话老山头都听在心里呢。可谁知道他的苦衷呢。老山头只对老黄牛说过：“看着吧，翁村要被毁啦。好好的工厂被人给使坏了；绿水厂边上的草都不绿了，瓮村的天好久不蓝了。”　　

有几次，听邻居说老水头常常从老山头家气呼呼地摔门而出，嘴里还念叨着“你再敢去，你再敢去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再然后，这样的欣欣向荣被一个从监狱放出来的青年阿正打破了。　　

阿正六年前在城里参加了一个组织，后来这个组织和另一个组织发生了械斗，然后阿正被当场抓捕，还被一个受伤严重的人指正是凶手，所以在监狱待了六年。阿正出狱后在城里转悠了几个月，找不着事做，回来村里发现这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喜上眉梢。　　

两天后，阿正吹着口哨从老水头家出来，进了发电厂当起了采购员。　　

再后来，听村里的小伙们抱怨着做不下去了。据说是阿正带了好多工友进电光源厂，有时候两三个流水线上都是他的兄弟。但是他们迟到早退，有时候甚至不上工，车间的生产任务完成不了，主任就扣发了他们的奖金和部分工资，工人们不服气，告到厂长那，却意外得知阿正他们不上工反而拿了全额的工资。　　

还不止如此。据说电光源厂除了常常不能按时交货，还常常丢货。　　

工厂负责人几次找村长反应情况，要求加强村里的治安，希望村长多做做本地工人的工作，说是都很不好管理。老水头都热情答应。但厂里还是丢东西，而且不说不要紧，说了以后，车间还好几次发生小混混闹事砸东西的事件，虽然警方介入调查了，但是工厂正常的生产频繁受到阻扰影响，不到两年，电光源厂不得不宣布停工停产。村子里老实本分的工人们突然失了业，盖起房屋出租给外来工的村民的屋子都没人租了。村民又只能种庄稼了。　　

而最伤心的莫过于阿正了。他突然没了收入，整天在老水头家绕圈圈。可老水头也头疼啊，上头查下来，要追究政府投入到引进的电光源厂破产的损失，加上换届选举，账目要清查，他忙得焦头烂耳，哪里还有时间理这个毛头小子。 　　

祸不单行，一开春，老山头又领着农民来闹，说是谷里庄稼都长不了了，老山头说是因为灌溉了绿水厂排到谷里的水，还说村里空气被绿水厂排的烟污染了，老人娃娃这几年都咳得厉害。要求绿水厂停工。　　

这事惊动了上面的人，老水头就坐着上面来的车走了，绿水厂被村民围起来，记者也来了，采访好几个村民，其中就有爱上电视的阿正。阿正说他当时在电光源厂没少帮老水头拿电灯给人送礼，没想到老村长忘恩负义，就是不让他进绿水厂当个官，还好这个厂也是要倒的……　　

“水就该是清的，天就该是蓝的，做人也好为官也罢，就该真心为百姓想事儿。”老山头心理嘀咕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夕阳染红了瓮村，头顶凤凰花映红了老山头的笑脸。　　

“凤凰花开了，春天到了，明天该翻地撒种子了。”老山头跟在老黄牛后头，两个长长的影子延到了清澈的水田里。　

——本文获晋江市“清风莲韵  大美晋江”廉政故事征集活动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