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朦朦亮，张老汉就摸摸早来到妻子的坟前。虽是一个小土堆，但坟做得煞是壮观，雕龙画栋。老汉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个桔子，点上香，摆好桔子，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语起来，言语之间，满满地悔。　　

老汉是张厝人，就俩儿子，顶有出息。一个儿子麻麻官做起，做着做着就当上了市长，如今人们早把张老汉改叫张老爹了；一个儿子在搞嘛子研究，常往外国跑，三年五载不待见是常事。　　

话说这张厝所属的清风镇，古朴淳厚，民风正，喜好书卷气。听说早先年出过状元，全镇子引以为傲，把块大额匾挂在镇东头的古寨里。这股好风气一直沿袭下来，如今十里八乡的，大凡有个好学校，总爱抢清风镇的生源。　　

张老汉的儿子，双双从本镇子的初中考进县重点中学，进了大学。也就在大儿子参加工作的第二年，老汉的妻子没了，好好的福没来及享够。俩儿子发誓，一定要让老汉过上好日子。　　

“啥好日子，”老汉摸摸烟嘴，“儿啊，咱穷惯了，吃保穿暖就阿弥陀佛了，我好手好脚，还用不着你们养。你俩好好地给我学习工作，不给咱厝丢脸就行了。”　　

“嗯。爸，你放心。咱家怎么也不能让开个嘛嘛厂的二狗子看不起，不就现在有二个臭钱。”老大张先才接茬。　　

老二张妙才就不作声了。拾起全家的衣服去洗。　　

张老汉总觉得心里添堵，又说不清道不明原因。　　

时间总是催人老，这一晃就二三十年。张老汉用手抹抹眼，看看香烛烧了大半，便半吊着哭腔呜咽起来，老伴啊，你这一去到好，落得没事儿，咱娃是长大了，真是大了，可反而更让我担心……你知道吗？隔壁的张洪他爹昨晚神神秘秘地来说，咱儿被人举报了，说贪污……　　

老汉揩了一把鼻涕，继续絮叨，贪污是什么？我琢磨了一宿，可能就是拿了人家东西吧。这回我算是琢磨出来了。唉，我早该说他了呢。你还记得么，咱儿8岁哪年，二小子发烧了，想吃水果。在医院回家的路上，咱大仔顺手从人家摊上拿走了一个桔子。哪会我们家穷，我本该批评他的，却忍住了，而如今……老大不学好有段日子了，记得五年前，老大做镇长。他接我去他家过年。看到老大家人来客往的，大包小包，挨个儿叫我叔叔长叔叔短。我总以为老大做官了人面子广，亲朋好友多，像咱农村一样走个亲戚顺带给点土特产啥的，也没放在心上。不过觉着住的别扭，趁咱儿出去开会他媳妇儿出去的空档，我溜回了厝子。回来后好几晚上都给梦醒了，不踏实。你说这乍整的事啊！　　

太阳慢慢爬了上来，照在了老汉的脸上，映得一片通红。　　

你说，就你这坟吧，老大年年清明就要翻新。我说过咱老大没必要年年瞎整。他回了我一句，爸，这你就不懂了。我活了这把年纪了，不懂的事是多，但总懂得哪是该做哪是不该做的吧。　　

老伴啊，咱儿能干了，我以前总是忍了不说，这回啊我无论如何要当一回真正的爹啊！　　

张老汉拍拍身上的尘土，拾起哪个桔子，很快消失在薄雾浓云中。　　

金励花园58号，一栋四层的别墅。张老汉颤巍巍敲开了门。门开处，是惊慌失措的儿媳，看样子似乎是要出门。　　

“你们这是？”老汉不解的问。　　

“爸，对不起，儿子不孝，不能侍候你了。”只见老大先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们要去国外，这里是呆不下去了。”　　

老汉明白，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脑门血腾地往上冒，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儿啊，千怪万怪都怪你爹，是爹没把你教育好。我知道你如今儿出事情了，但你要去认个错。咱不能输了人品，更不能输了官品。你要向政府说明问题，争取宽大处理，衣服的底子坏了还可以修，人的底子可不能坏，坏了就全完了。”　　

张先才脸一红，轻轻地抽泣到：“爸，你说的理儿我明白，可是政府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坐牢，一坐牢这辈子就真的全完了。我们这就要走，你乍就来了呢。”　　

“不准走。”张老汉一把拽住儿子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个桔子，“儿啊，还记得这桔子不？你八岁哪年，你拿了人家的桔子，我没有说你，你是不是觉得拿习惯了，一直没出事儿就安稳了？我早该叫你把这桔子还回去，你一定要还给政府，拿了别人的东西总是要还的。抗战时期缴械投降还宽大处理呢，现在和平时期，政府自会有公断。你要这一走了之，就是把咱老张家的脸给丢尽了。”　　

张先才一愣，拿起桔子，经父亲这么一说，恍然想起儿时的事来。是啊，打小开始，他就觉得拿人家的东西没有啥不好意思，如今官越做越大，他已忘记区分你我了。他看着客厅墙上用金边镶表的名贵字画，上书：放空你禁不住诱惑的大脑，放开你容易被吸引的眼睛！这分明是对自己行为的极大嘲讽，这一辈子，真的不能够这样啊……　　

省府门外，张家老大一脸的轻松。他知道，是父亲的桔子拯救了一段非凡的人生，他早该明白“贪”字就是人心歪了，老想着钱财，终免不了受到法律的惩处，只有广屋之下，想着人民，兼爱众生，是为正理。可惜啊可惜，悔悟得有点晚了。他拿出父亲给他的哪个桔子，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本文获晋江市“清风莲韵  大美晋江”廉政故事征集活动二等奖